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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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耗
一轉眼到了榴榴快放暑假的時候了。暑假一結束，他也就將成為一名小學生。
這天下午，姜正仁在院子裏看書，朱玉鳳在廚房裏忙碌著準備晚飯，王茹琪在三樓健身房裏練瑜伽。朱玉鳳問姜正仁，一會兒誰去接榴榴？他說，要不我給老師打個電話，今天就讓他坐校車回來吧。快上小學了，還是每次我們去接，也讓他鍛煉鍛煉。
正說著，三樓傳來王茹琪的聲音：叔，你快來！
姜正仁趕緊跑上去。一開門看見王茹琪側臥在瑜伽墊上，他快速上前。
丫頭，你怎麽了？
我可能扯到了，不能動了，一動就疼。
哪裏疼？
這個位置。王茹琪指了指上腹部。
試著翻個身。
王茹琪照做。哎呀，不行！腰和背也疼。
這不像是扯到了。姜正仁說道。
還是打120吧。他現在一點都不敢大意。
先別，先別，我再試試。王茹琪哀求著。
最終，姜正仁還是打了120。
這時，朱玉鳳也進來了。琪琪，怎麽了？摔到了還是扭到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好幾個地方疼......
一會兒救護車到了，我跟著去醫院。你在家照顧好兒子。
還是送到了上次那家離得近的醫院。
醫生初步診斷的結果：還是胃的問題。
姜正仁上次就想把王茹琪送到全市最好的腸胃專科醫院，奈何拗不過她，再加上靠藥物止住了，所以就聽之任之了。但這次他覺得有必要轉院了，不能再拖了，於是馬上著手聯系。
丫頭，這次必須聽我的，轉院！
王茹琪也沒了上次的倔強和固執，微微點點頭。
刻不容緩，姜正仁果斷決定立刻轉院，一刻也不耽誤。他希望查找出她胃病長期存在的問題根源，並且誓要根治她的胃病惡疾。
在聯系好了XX醫院的相關醫護人員後，姜正仁又跟著救護車去了XX醫院。
到了以後，趁著王茹琪去做檢查，姜正仁把她的病史及平時的飲食作息情況跟醫生詳細地講了一遍，並要求做全面檢查，一項指標都不落下。
醫生說，病理報告需要幾天的時間才能出，最長一般不會超過一個禮拜。
於是這幾天姜正仁寸步不離地守在王茹琪身邊。
五天以後，病理報告出來了——胃癌晚期。
晴天霹靂！！
得知這個噩耗的一瞬間，姜正仁像失了魂一樣癱倒在地上，臉色煞白，如窒息一般大口喘著氣，渾身不住顫抖，任憑誰扶都扶不起來，甚至一度昏厥了過去。
不知癱坐了多久，他顫顫巍巍地起身，喃喃道：先別告訴她，你們都別告訴她，給我點時間，給我點時間，我需要時間。邊說邊推開所有醫護人員，獨自跑了出去。
他無力地坐在樓外的階梯上，發呆了很久，也哭了很久。回想著這些年和王茹琪經歷的點點滴滴，從初識到互生情愫，從知己到互為伴侶，從邂逅相遇到喜結良緣，這一路的歡聲笑語，無數回憶，組成了一幅幅畫面，一幕幕場景，猶如走馬燈一樣不斷浮現在他眼前。
他認定王茹琪是那個要和他白頭偕老，走到最後的人。他謀劃著他們以後的日子，規劃著他們的未來，甚至很早就在書裏開始設想了。從王茹琪提出生孩子以後，他也開始憧憬著以後孩子們打打鬧鬧、嬉笑怒罵的幸福畫面。然而，這一切，從今天開始，都戛然而止了。從此，姜正仁的人生又進入了一個暗無天日的階段，但這次，可能會持續終生。
丫頭，怎麽辦？怎麽會這樣？該怎麽辦？現在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該做什麽？我能做什麽？你告訴我該怎麽做！
這不是我預想的，也不是我寫的劇情。差別太大了，反差太大了。為什麽不按我寫的來？為什麽我寫的劇情不能上演？為什麽一定要以悲劇收尾呢？
為什麽命運總跟我開玩笑，每當我覺得一切都安穩下來的時候，就又給我當頭一棒——而這次更是□□一刀。如果這是夢，就趕緊讓我醒來吧！
姜正仁內心翻江倒海，他感到萬分絕望。
忽然他想到了什麽，猛地起身飛奔回去。
醫生，一定是弄錯了，再重新檢查一遍吧！
不會的，錯不了的。
我要求再檢查一遍！聽到沒有！姜正仁開始失控了，歇斯底裏地大喊起來。
病人家屬，你先冷靜下來，不要激動。醫護人員開始上前勸導。
報告是不會錯的。還是把寶貴的時間放在後續的治療上面吧。
可是距她上次胃穿孔到現在，也就幾個月啊，怎麽就成晚期了？！
說實話，可能那時已經是了，只是因為沒有做全面檢查，當時沒有發現而已。
姜正仁突然跪下了：
醫生，我求求你了，你告訴我怎麽才能治好，需要多少錢？我有錢，很多錢，我投資的公司上市快一年了，我的股票馬上就能解禁套現了，我會有上億的資產！國內治不好的話，國外行不行？有沒有什麽辦法？哪怕試一試也行！
醫生嘆了口氣：目前哪個國家都沒辦法做到治愈。到這個階段，治愈的可能性幾乎沒有，只能采用常規的治療方法盡可能延長生存期吧。當然，也要看病人的體質和心態等情況。現在還是想想要不要告訴病人實情吧。
從醫生那裏出來，姜正仁強裝著鎮定走回病房。
叔，你怎麽去了這麽久，剛才是不是你在喊？
哦，沒有，你聽錯了。我跟醫生多聊了一會兒。
王茹琪看著情緒低落的姜正仁，輕聲問道：
叔，你眼睛怎麽了？剛剛哭過了？
沒有，肯定是因為這幾天沒睡好。不用擔心我。
叔，一直以來，你有心事的時候，會瞞我，但不會騙我。你明明哭過，還有淚痕呢。王茹琪吃力地用手撫摸了一下姜正仁的臉龐：叔，說實話吧。是......是像我想的那樣嗎？
不是不是，丫頭，你不要亂想，不要亂猜！
你這麽一說，我就知道了。而且剛才也是你在喊。王茹琪閉上眼睛，長籲了一口氣，繼續說，沒想到，真的是這樣。呵，墨菲定律，總是怕什麽來什麽。
丫頭，你......
這段時間我時不時會感覺身體有些異樣，但說不清到底是怎麽不一樣，就是一種感覺，也沒辦法形容。我就沒當回事，吃點藥就緩解了。呵，真沒想到。真沒想到。王茹琪苦笑道。
丫頭，你別多想！
不用瞞我了。我自己的身體，我多少能感覺得到。跟我說實話，是晚期嗎？
姜正仁雙手捂臉，反覆嘆氣，擠出了幾個字：
丫頭，不要問了。
治不好了是嗎？
聽到這話，姜正仁忍不住趴在床邊哭了起來。
王茹琪沒有制止。她看到他這樣的反應，也就全然明白了。
仿佛時間靜止了一樣，她呆住了一會兒，緊接著兩眼閃現淚花，繼續問道：我還有多久？
姜正仁趴著的身體抖動得更猛烈了。
王茹琪沒有追問，安靜地流著淚，發著呆。
許久以後，姜正仁緩了過來，他緊緊抱住王茹琪說，對不起丫頭，我沒想過會這樣，我也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
應該就是長期失眠晚睡導致的吧，而且還吃中藥，可能也會有一些副作用吧。
不管怎麽樣，我都會想盡一切辦法的，你也要配合治療。我們一起往前走。
叔，我不想化療，我不要把頭發剃掉。
傻丫頭，這時候就不要耍性子了。為了治病，該舍的就得舍，聽話，這不是鬧著玩的。
兩人都沒再說話，就這樣抱著，只有各自抽泣的聲音。
叔，先不要告訴我爸媽。他們承受不住的。
嗯。
姜正仁為了讓王茹琪盡早振作起來，沒過幾天便帶著榴榴來看她。朱玉鳳也來了。
小媽，你什麽時候回家呀？
快了，醫生說，再休息幾天就可以回去了。
這幾天家裏就我和媽媽，一點都不熱鬧了。
等小媽和爸爸回去了，家裏就熱鬧了。
你之前說過，在我上小學之前，要帶我去小島上面玩兒，看大海。
嗯，小媽記得呢，一定會帶你去的。
姜正仁看王茹琪馬上要失控淚崩了，趕緊找了個理由把榴榴帶了出去，留下朱玉鳳陪著她。
琪琪，怎麽會這樣？太突然了。
都怪我自己，總是管不住嘴，就想著胡吃海喝。其實這幾年我時常會感到胃不舒服，但每次都吃藥止住了，那時確實也不覺得嚴重，能不去醫院就不去醫院，所以就沒跟正仁說過。早知道這樣，最開始的時候就該告訴他，早點來醫院檢查。王茹琪語氣中帶著深深的自責與懊悔。
可是上次去醫院的時候，不是還沒事嗎？
這裏的醫生說，從上次的病癥和發病期來推測，應該當時就已經是這樣了，只是因為沒有做全面檢查，再加上我當時的固執，只想著盡快出院回家，所以稍好一點就回去了。正仁還在責怪那家醫院，說要打官司。可我覺得，沒這個必要了，已經這樣了，就不要再牽扯精力了。
唉，也怪我，不該順著你。朱玉鳳說道。
朱姐，你別自責了，你也只是為了滿足我的胃口。主要原因還是在我自身，我要不是有這個貪嘴的毛病，也不會這樣。對了，如果正仁知道了的話，他肯定會對你發火，所以我決定不告訴他了，這件事我就爛肚子裏了，你也別告訴他。這讓我們這個秘密爛掉吧。
朱玉鳳和榴榴在醫院陪了王茹琪整整半天，最後王茹琪覺得這地方不該讓孩子久留，於是便讓他們回去了。
榴榴的到來似乎並沒有如姜正仁預想的那樣讓王茹琪情緒好轉，她反而在榴榴走了之後默不作聲了很久。
丫頭，看到榴榴不開心嗎？
開心啊。只不過聯想到現在這樣的情況，我覺得很傷感很難受。
叔，我不能看著榴榴長大了，也看不到他成長過程中的種種經歷了。他上學以後會經歷許多事——怎麽和同學相處，會不會和同學打架，會不會為作業發愁，會不會被叫家長；進入青春期以後會不會早戀，會有多叛逆，升學考試他能不能應付得來；再往後還有談戀愛、結婚生子等等，所有這些，我都看不到了。王茹琪說著說著便哭了出來。
丫頭，別瞎說！怎麽就看不到了？你真的不能太悲觀、太消極。
叔，我悲觀、消極，不是因為我害怕這個病治不好，而是因為我覺得我不能陪著你們往前走了，這是我最難過也最絕望的地方。
丫頭，我跟你講個例子，我媽以前告訴我的。她有個朋友，90年代的時候查出得了癌癥，那時候好像是中晚期，應該和你的情況類似。那時的醫療條件比較差，縣城就更差了，她不能一直住在醫院裏。但她心態特別好，該治療的時候治療，其他時候就搗鼓著自己的一些興趣愛好。那時縣城裏剛建起了一個公園，她晚上就在公園裏帶著一群人跳舞——我們縣城裏的廣場舞能流行起來，就是讓她帶的。這個阿姨一直到現在都過得挺好的，可以說是奇跡了。所以保持一個樂觀積極的心態真的非常重要。你千萬不能輕言放棄，我也不允許你這樣做。
王茹琪聽後沒接話，而是問姜正仁：
叔，什麽時候做手術、化療？
這個要看醫生的安排。
我想在這之前，帶著榴榴出去玩幾天。
你可別折騰了！就在醫院待著，哪裏都不要去。
我們在日本玩的時候我就答應過孩子了，要帶他去一個海島上玩兒的。
丫頭，小孩子他不懂現在的情況。都這時候了，你就不要再任性了。
以後真的就沒機會了，我可能連家都回不去了，可能是最後一次了，讓我再好好陪陪他吧。你不是說心態很重要嘛，如果我出去幾天，在外面開開心心的，沒準就振作起來了，可能會比在這裏天天躺著治療的效果要好，說不好還有奇效。反正已經這樣了，不如試試。
姜正仁語塞了。他想了一會兒說，我去問問醫生吧。
最終在王茹琪的堅持下，她如願以償。於是立即著手制定旅行計劃，整個人一下亢奮了起來。
由於時間有限，姜正仁建議找一個可以免簽或者落地簽的目的地。最終王茹琪選擇了一個可以給中國游客落地簽的東南亞海島。
朱玉鳳沒有跟著去。她跟榴榴說，這次讓小媽和爸爸帶你出去玩，媽媽在家休息，等你回來以後，你跟媽媽講一講發生了哪些有趣的事。
出發前，姜正仁也說，你要哄小媽開心，她一開心，病就好了，就可以回家了，家裏就熱鬧了。
那幾天，榴榴玩得很盡興。小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以為就像姜正仁和王茹琪說的那樣：小媽生病了，只要能高興起來，病就能好，到時就可以回家了。
王茹琪也似乎忘記了病痛，或者在強忍著病痛。她讓姜正仁請了一位當地的攝影師，給她拍了很多照片，當然也包括和榴榴、姜正仁的合照。
只有姜正仁心事很重。他雖然在二人面前不表現出來，始終保持一張笑臉，但每次轉過身就會變得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一個星期後，三人結束了旅行，回到了上海。他們先把榴榴送回家。在別墅裏，王茹琪停留了很久，她把每個房間都看了一遍。在那個放滿雜物的房間裏，她把自己往日的那些物品一件一件地翻看著，回憶著。忽然她眼前一亮，隨手拿起了那兩個微縮人物模型，然後仔細端詳著；放下後又拿起一個音樂盒，按下開關，裏面響起了兩人當年的對話和背景曲子。之後，她又拿起那臺相機，播放了畢業典禮那天姜正仁表白的視頻。她看著，聽著，笑著，哭著。
走之前，她跟榴榴說：
小媽再離開幾天，你跟媽媽在家乖乖的。快上小學了，到時候跟小媽講講學校裏有趣的事。榴榴一直都是一個乖孩子。
最後她戀戀不舍地跟朱玉鳳和榴榴告別。在車上，她數次回望著這棟房子，這個家。
隨姜正仁回到醫院後，一進入病房，她整個人又低落了下來，任憑姜正仁怎麽勸慰，都無濟於事。
醫院根據王茹琪的病情，組建了多學科團隊，制定了綜合性的治療措施。經過整體研判，王茹琪胃部的癌細胞已經擴散，手術治療的意義已經不大了，只能通過靶向治療輔之以化療來延長生存期。
這個消息對於姜正仁來說，無異於又一次晴天霹靂。但他也註意到醫生說的“病人心態和情緒管理很重要”這樣的話。於是他思前慮後，為了能讓王茹琪盡快平覆下來接受治療，他決定告訴雙方父母。王茹琪雖然對此憂心忡忡，但還是勉強同意了。
為方便兩邊父母隨時來看望王茹琪，姜正仁打算在最近的酒店長租兩個房間，把他們安置進去。
王茹琪的父母得知這個噩耗以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他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女兒年紀輕輕怎麽就罹患了胃癌，還是晚期！他們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但在女兒面前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能時刻陪著她，安撫她。
公公婆婆也來了，他們和親家的反應一樣，完全沒想到這麽賢惠懂事的兒媳婦居然會在這樣的年紀遭受如此重創。
兩家人聚到一起後，氣氛極為沈重、傷感。除了哀嘆，所有人都不發一言。
最後姜正仁說，醫生建議要穩定琪琪的情緒，她越積極配合，越樂觀開朗，對治療越有好處，所以我們不要在她面前表現出一丁點悲傷的負面情緒，一定要多安慰她、鼓勵她。我們是她的後盾，也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按照醫生的意思，化療是避不開的。姜正仁知道王茹琪內心很抗拒，他隱約感覺到，王茹琪可能自己已經放棄了。
在化療的前一天晚上，姜正仁陪著王茹琪聊天。
丫頭，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已經認為沒有希望了？
叔，在我最開始知道是晚期的時候，我就已經萬念俱灰了，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那時我就沒有了生的念頭。雖然我一直鼓勵自己，還有希望，還有希望，就算不為了自己，為了你，為了全家，我都要頑強地活下去。我跟自己說，我還要和你白頭偕老，我還要看著榴榴長大，我還要孝敬父母。可是想歸想，一回到現實，我就覺得這樣的希望太渺茫了。但我知道你不會放棄，也不可能放棄，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希望你都要嘗試。
對，我肯定不會放棄的。我為我們以後設想了那麽多，都還沒有實現。我是一定不會放棄的！
叔，你應該知道，我不怕疼痛，也不怕離開。我怕的是被折磨得不像個樣子。在經歷一個大眾式的過程以後，再走向一個大眾式的結局，何必呢？
不會的，丫頭，我讓醫院組建了專門的團隊，用最好的藥......
叔，我知道你還不肯認清現實。你答應我一件事吧。
什麽事？
如果所有治療手段用過以後都不行的話，你再陪我出去一趟吧。最後一次。
去哪裏？
瑞士。那裏是合法的。我想自己結束，保留最後的體面和尊嚴。我不想之後每天靠著藥物躺在病床上茍延殘喘。
姜正仁雙手捂臉，極其痛苦：丫頭，我......
叔，我知道，可能對你很殘忍，但對我是解脫。我也不想你以後回憶起我的時候，都是我最後躺在病床上，一副消瘦枯萎、滿臉病痛的形象。那樣的畫面，你只要一想到，就一定會很痛苦，很受折磨。我不想我走後，你那樣度過後半生。
姜正仁痛哭了起來：丫頭，我做不到，做不到！
叔，一直以來你都寵著我，順著我。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你就沒機會了。答應我。
姜正仁哀嘆許久以後，艱難地擠出一個字：行。但是，你也要答應我，在治療期間，你必須要樂觀起來，不能總想著最壞的結果。我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一起去經歷，沒有一起去做。
我答應你，我會很配合、很積極樂觀。
這次聊天，王茹琪顯得異常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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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到了榴榴快放暑假的時候了。暑假一結束，他也就將成為一名小學生。
這天下午，姜正仁在院子裏看書，朱玉鳳在廚房裏忙碌著準備晚飯，王茹琪在三樓健身房裏練瑜伽。朱玉鳳問姜正仁，一會兒誰去接榴榴？他說，要不我給老師打個電話，今天就讓他坐校車回來吧。快上小學了，還是每次我們去接，也讓他鍛煉鍛煉。
正說著，三樓傳來王茹琪的聲音：叔，你快來！
姜正仁趕緊跑上去。一開門看見王茹琪側臥在瑜伽墊上，他快速上前。
丫頭，你怎麽了？
我可能扯到了，不能動了，一動就疼。
哪裏疼？
這個位置。王茹琪指了指上腹部。
試著翻個身。
王茹琪照做。哎呀，不行！腰和背也疼。
這不像是扯到了。姜正仁說道。
還是打120吧。他現在一點都不敢大意。
先別，先別，我再試試。王茹琪哀求著。
最終，姜正仁還是打了120。
這時，朱玉鳳也進來了。琪琪，怎麽了？摔到了還是扭到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好幾個地方疼......
一會兒救護車到了，我跟著去醫院。你在家照顧好兒子。
還是送到了上次那家離得近的醫院。
醫生初步診斷的結果：還是胃的問題。
姜正仁上次就想把王茹琪送到全市最好的腸胃專科醫院，奈何拗不過她，再加上靠藥物止住了，所以就聽之任之了。但這次他覺得有必要轉院了，不能再拖了，於是馬上著手聯系。
丫頭，這次必須聽我的，轉院！
王茹琪也沒了上次的倔強和固執，微微點點頭。
刻不容緩，姜正仁果斷決定立刻轉院，一刻也不耽誤。他希望查找出她胃病長期存在的問題根源，並且誓要根治她的胃病惡疾。
在聯系好了XX醫院的相關醫護人員後，姜正仁又跟著救護車去了XX醫院。
到了以後，趁著王茹琪去做檢查，姜正仁把她的病史及平時的飲食作息情況跟醫生詳細地講了一遍，並要求做全面檢查，一項指標都不落下。
醫生說，病理報告需要幾天的時間才能出，最長一般不會超過一個禮拜。
於是這幾天姜正仁寸步不離地守在王茹琪身邊。
五天以後，病理報告出來了——胃癌晚期。
晴天霹靂！！
得知這個噩耗的一瞬間，姜正仁像失了魂一樣癱倒在地上，臉色煞白，如窒息一般大口喘著氣，渾身不住顫抖，任憑誰扶都扶不起來，甚至一度昏厥了過去。
不知癱坐了多久，他顫顫巍巍地起身，喃喃道：先別告訴她，你們都別告訴她，給我點時間，給我點時間，我需要時間。邊說邊推開所有醫護人員，獨自跑了出去。
他無力地坐在樓外的階梯上，發呆了很久，也哭了很久。回想著這些年和王茹琪經歷的點點滴滴，從初識到互生情愫，從知己到互為伴侶，從邂逅相遇到喜結良緣，這一路的歡聲笑語，無數回憶，組成了一幅幅畫面，一幕幕場景，猶如走馬燈一樣不斷浮現在他眼前。
他認定王茹琪是那個要和他白頭偕老，走到最後的人。他謀劃著他們以後的日子，規劃著他們的未來，甚至很早就在書裏開始設想了。從王茹琪提出生孩子以後，他也開始憧憬著以後孩子們打打鬧鬧、嬉笑怒罵的幸福畫面。然而，這一切，從今天開始，都戛然而止了。從此，姜正仁的人生又進入了一個暗無天日的階段，但這次，可能會持續終生。
丫頭，怎麽辦？怎麽會這樣？該怎麽辦？現在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該做什麽？我能做什麽？你告訴我該怎麽做！
這不是我預想的，也不是我寫的劇情。差別太大了，反差太大了。為什麽不按我寫的來？為什麽我寫的劇情不能上演？為什麽一定要以悲劇收尾呢？
為什麽命運總跟我開玩笑，每當我覺得一切都安穩下來的時候，就又給我當頭一棒——而這次更是□□一刀。如果這是夢，就趕緊讓我醒來吧！
姜正仁內心翻江倒海，他感到萬分絕望。
忽然他想到了什麽，猛地起身飛奔回去。
醫生，一定是弄錯了，再重新檢查一遍吧！
不會的，錯不了的。
我要求再檢查一遍！聽到沒有！姜正仁開始失控了，歇斯底裏地大喊起來。
病人家屬，你先冷靜下來，不要激動。醫護人員開始上前勸導。
報告是不會錯的。還是把寶貴的時間放在後續的治療上面吧。
可是距她上次胃穿孔到現在，也就幾個月啊，怎麽就成晚期了？！
說實話，可能那時已經是了，只是因為沒有做全面檢查，當時沒有發現而已。
姜正仁突然跪下了：
醫生，我求求你了，你告訴我怎麽才能治好，需要多少錢？我有錢，很多錢，我投資的公司上市快一年了，我的股票馬上就能解禁套現了，我會有上億的資產！國內治不好的話，國外行不行？有沒有什麽辦法？哪怕試一試也行！
醫生嘆了口氣：目前哪個國家都沒辦法做到治愈。到這個階段，治愈的可能性幾乎沒有，只能采用常規的治療方法盡可能延長生存期吧。當然，也要看病人的體質和心態等情況。現在還是想想要不要告訴病人實情吧。
從醫生那裏出來，姜正仁強裝著鎮定走回病房。
叔，你怎麽去了這麽久，剛才是不是你在喊？
哦，沒有，你聽錯了。我跟醫生多聊了一會兒。
王茹琪看著情緒低落的姜正仁，輕聲問道：
叔，你眼睛怎麽了？剛剛哭過了？
沒有，肯定是因為這幾天沒睡好。不用擔心我。
叔，一直以來，你有心事的時候，會瞞我，但不會騙我。你明明哭過，還有淚痕呢。王茹琪吃力地用手撫摸了一下姜正仁的臉龐：叔，說實話吧。是......是像我想的那樣嗎？
不是不是，丫頭，你不要亂想，不要亂猜！
你這麽一說，我就知道了。而且剛才也是你在喊。王茹琪閉上眼睛，長籲了一口氣，繼續說，沒想到，真的是這樣。呵，墨菲定律，總是怕什麽來什麽。
丫頭，你......
這段時間我時不時會感覺身體有些異樣，但說不清到底是怎麽不一樣，就是一種感覺，也沒辦法形容。我就沒當回事，吃點藥就緩解了。呵，真沒想到。真沒想到。王茹琪苦笑道。
丫頭，你別多想！
不用瞞我了。我自己的身體，我多少能感覺得到。跟我說實話，是晚期嗎？
姜正仁雙手捂臉，反覆嘆氣，擠出了幾個字：
丫頭，不要問了。
治不好了是嗎？
聽到這話，姜正仁忍不住趴在床邊哭了起來。
王茹琪沒有制止。她看到他這樣的反應，也就全然明白了。
仿佛時間靜止了一樣，她呆住了一會兒，緊接著兩眼閃現淚花，繼續問道：我還有多久？
姜正仁趴著的身體抖動得更猛烈了。
王茹琪沒有追問，安靜地流著淚，發著呆。
許久以後，姜正仁緩了過來，他緊緊抱住王茹琪說，對不起丫頭，我沒想過會這樣，我也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
應該就是長期失眠晚睡導致的吧，而且還吃中藥，可能也會有一些副作用吧。
不管怎麽樣，我都會想盡一切辦法的，你也要配合治療。我們一起往前走。
叔，我不想化療，我不要把頭發剃掉。
傻丫頭，這時候就不要耍性子了。為了治病，該舍的就得舍，聽話，這不是鬧著玩的。
兩人都沒再說話，就這樣抱著，只有各自抽泣的聲音。
叔，先不要告訴我爸媽。他們承受不住的。
嗯。
姜正仁為了讓王茹琪盡早振作起來，沒過幾天便帶著榴榴來看她。朱玉鳳也來了。
小媽，你什麽時候回家呀？
快了，醫生說，再休息幾天就可以回去了。
這幾天家裏就我和媽媽，一點都不熱鬧了。
等小媽和爸爸回去了，家裏就熱鬧了。
你之前說過，在我上小學之前，要帶我去小島上面玩兒，看大海。
嗯，小媽記得呢，一定會帶你去的。
姜正仁看王茹琪馬上要失控淚崩了，趕緊找了個理由把榴榴帶了出去，留下朱玉鳳陪著她。
琪琪，怎麽會這樣？太突然了。
都怪我自己，總是管不住嘴，就想著胡吃海喝。其實這幾年我時常會感到胃不舒服，但每次都吃藥止住了，那時確實也不覺得嚴重，能不去醫院就不去醫院，所以就沒跟正仁說過。早知道這樣，最開始的時候就該告訴他，早點來醫院檢查。王茹琪語氣中帶著深深的自責與懊悔。
可是上次去醫院的時候，不是還沒事嗎？
這裏的醫生說，從上次的病癥和發病期來推測，應該當時就已經是這樣了，只是因為沒有做全面檢查，再加上我當時的固執，只想著盡快出院回家，所以稍好一點就回去了。正仁還在責怪那家醫院，說要打官司。可我覺得，沒這個必要了，已經這樣了，就不要再牽扯精力了。
唉，也怪我，不該順著你。朱玉鳳說道。
朱姐，你別自責了，你也只是為了滿足我的胃口。主要原因還是在我自身，我要不是有這個貪嘴的毛病，也不會這樣。對了，如果正仁知道了的話，他肯定會對你發火，所以我決定不告訴他了，這件事我就爛肚子裏了，你也別告訴他。這讓我們這個秘密爛掉吧。
朱玉鳳和榴榴在醫院陪了王茹琪整整半天，最後王茹琪覺得這地方不該讓孩子久留，於是便讓他們回去了。
榴榴的到來似乎並沒有如姜正仁預想的那樣讓王茹琪情緒好轉，她反而在榴榴走了之後默不作聲了很久。
丫頭，看到榴榴不開心嗎？
開心啊。只不過聯想到現在這樣的情況，我覺得很傷感很難受。
叔，我不能看著榴榴長大了，也看不到他成長過程中的種種經歷了。他上學以後會經歷許多事——怎麽和同學相處，會不會和同學打架，會不會為作業發愁，會不會被叫家長；進入青春期以後會不會早戀，會有多叛逆，升學考試他能不能應付得來；再往後還有談戀愛、結婚生子等等，所有這些，我都看不到了。王茹琪說著說著便哭了出來。
丫頭，別瞎說！怎麽就看不到了？你真的不能太悲觀、太消極。
叔，我悲觀、消極，不是因為我害怕這個病治不好，而是因為我覺得我不能陪著你們往前走了，這是我最難過也最絕望的地方。
丫頭，我跟你講個例子，我媽以前告訴我的。她有個朋友，90年代的時候查出得了癌癥，那時候好像是中晚期，應該和你的情況類似。那時的醫療條件比較差，縣城就更差了，她不能一直住在醫院裏。但她心態特別好，該治療的時候治療，其他時候就搗鼓著自己的一些興趣愛好。那時縣城裏剛建起了一個公園，她晚上就在公園裏帶著一群人跳舞——我們縣城裏的廣場舞能流行起來，就是讓她帶的。這個阿姨一直到現在都過得挺好的，可以說是奇跡了。所以保持一個樂觀積極的心態真的非常重要。你千萬不能輕言放棄，我也不允許你這樣做。
王茹琪聽後沒接話，而是問姜正仁：
叔，什麽時候做手術、化療？
這個要看醫生的安排。
我想在這之前，帶著榴榴出去玩幾天。
你可別折騰了！就在醫院待著，哪裏都不要去。
我們在日本玩的時候我就答應過孩子了，要帶他去一個海島上玩兒的。
丫頭，小孩子他不懂現在的情況。都這時候了，你就不要再任性了。
以後真的就沒機會了，我可能連家都回不去了，可能是最後一次了，讓我再好好陪陪他吧。你不是說心態很重要嘛，如果我出去幾天，在外面開開心心的，沒準就振作起來了，可能會比在這裏天天躺著治療的效果要好，說不好還有奇效。反正已經這樣了，不如試試。
姜正仁語塞了。他想了一會兒說，我去問問醫生吧。
最終在王茹琪的堅持下，她如願以償。於是立即著手制定旅行計劃，整個人一下亢奮了起來。
由於時間有限，姜正仁建議找一個可以免簽或者落地簽的目的地。最終王茹琪選擇了一個可以給中國游客落地簽的東南亞海島。
朱玉鳳沒有跟著去。她跟榴榴說，這次讓小媽和爸爸帶你出去玩，媽媽在家休息，等你回來以後，你跟媽媽講一講發生了哪些有趣的事。
出發前，姜正仁也說，你要哄小媽開心，她一開心，病就好了，就可以回家了，家裏就熱鬧了。
那幾天，榴榴玩得很盡興。小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以為就像姜正仁和王茹琪說的那樣：小媽生病了，只要能高興起來，病就能好，到時就可以回家了。
王茹琪也似乎忘記了病痛，或者在強忍著病痛。她讓姜正仁請了一位當地的攝影師，給她拍了很多照片，當然也包括和榴榴、姜正仁的合照。
只有姜正仁心事很重。他雖然在二人面前不表現出來，始終保持一張笑臉，但每次轉過身就會變得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一個星期後，三人結束了旅行，回到了上海。他們先把榴榴送回家。在別墅裏，王茹琪停留了很久，她把每個房間都看了一遍。在那個放滿雜物的房間裏，她把自己往日的那些物品一件一件地翻看著，回憶著。忽然她眼前一亮，隨手拿起了那兩個微縮人物模型，然後仔細端詳著；放下後又拿起一個音樂盒，按下開關，裏面響起了兩人當年的對話和背景曲子。之後，她又拿起那臺相機，播放了畢業典禮那天姜正仁表白的視頻。她看著，聽著，笑著，哭著。
走之前，她跟榴榴說：
小媽再離開幾天，你跟媽媽在家乖乖的。快上小學了，到時候跟小媽講講學校裏有趣的事。榴榴一直都是一個乖孩子。
最後她戀戀不舍地跟朱玉鳳和榴榴告別。在車上，她數次回望著這棟房子，這個家。
隨姜正仁回到醫院後，一進入病房，她整個人又低落了下來，任憑姜正仁怎麽勸慰，都無濟於事。
醫院根據王茹琪的病情，組建了多學科團隊，制定了綜合性的治療措施。經過整體研判，王茹琪胃部的癌細胞已經擴散，手術治療的意義已經不大了，只能通過靶向治療輔之以化療來延長生存期。
這個消息對於姜正仁來說，無異於又一次晴天霹靂。但他也註意到醫生說的“病人心態和情緒管理很重要”這樣的話。於是他思前慮後，為了能讓王茹琪盡快平覆下來接受治療，他決定告訴雙方父母。王茹琪雖然對此憂心忡忡，但還是勉強同意了。
為方便兩邊父母隨時來看望王茹琪，姜正仁打算在最近的酒店長租兩個房間，把他們安置進去。
王茹琪的父母得知這個噩耗以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他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女兒年紀輕輕怎麽就罹患了胃癌，還是晚期！他們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但在女兒面前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能時刻陪著她，安撫她。
公公婆婆也來了，他們和親家的反應一樣，完全沒想到這麽賢惠懂事的兒媳婦居然會在這樣的年紀遭受如此重創。
兩家人聚到一起後，氣氛極為沈重、傷感。除了哀嘆，所有人都不發一言。
最後姜正仁說，醫生建議要穩定琪琪的情緒，她越積極配合，越樂觀開朗，對治療越有好處，所以我們不要在她面前表現出一丁點悲傷的負面情緒，一定要多安慰她、鼓勵她。我們是她的後盾，也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按照醫生的意思，化療是避不開的。姜正仁知道王茹琪內心很抗拒，他隱約感覺到，王茹琪可能自己已經放棄了。
在化療的前一天晚上，姜正仁陪著王茹琪聊天。
丫頭，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已經認為沒有希望了？
叔，在我最開始知道是晚期的時候，我就已經萬念俱灰了，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那時我就沒有了生的念頭。雖然我一直鼓勵自己，還有希望，還有希望，就算不為了自己，為了你，為了全家，我都要頑強地活下去。我跟自己說，我還要和你白頭偕老，我還要看著榴榴長大，我還要孝敬父母。可是想歸想，一回到現實，我就覺得這樣的希望太渺茫了。但我知道你不會放棄，也不可能放棄，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希望你都要嘗試。
對，我肯定不會放棄的。我為我們以後設想了那麽多，都還沒有實現。我是一定不會放棄的！
叔，你應該知道，我不怕疼痛，也不怕離開。我怕的是被折磨得不像個樣子。在經歷一個大眾式的過程以後，再走向一個大眾式的結局，何必呢？
不會的，丫頭，我讓醫院組建了專門的團隊，用最好的藥......
叔，我知道你還不肯認清現實。你答應我一件事吧。
什麽事？
如果所有治療手段用過以後都不行的話，你再陪我出去一趟吧。最後一次。
去哪裏？
瑞士。那裏是合法的。我想自己結束，保留最後的體面和尊嚴。我不想之後每天靠著藥物躺在病床上茍延殘喘。
姜正仁雙手捂臉，極其痛苦：丫頭，我......
叔，我知道，可能對你很殘忍，但對我是解脫。我也不想你以後回憶起我的時候，都是我最後躺在病床上，一副消瘦枯萎、滿臉病痛的形象。那樣的畫面，你只要一想到，就一定會很痛苦，很受折磨。我不想我走後，你那樣度過後半生。
姜正仁痛哭了起來：丫頭，我做不到，做不到！
叔，一直以來你都寵著我，順著我。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你就沒機會了。答應我。
姜正仁哀嘆許久以後，艱難地擠出一個字：行。但是，你也要答應我，在治療期間，你必須要樂觀起來，不能總想著最壞的結果。我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一起去經歷，沒有一起去做。
我答應你，我會很配合、很積極樂觀。
這次聊天，王茹琪顯得異常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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